現在進去不是好時機，我應該去前院看看了。

二娘和三娘的屋子都亮著燈光，阿璃和朱玉兒的房間是暗的。

我輕身掠過，幾句輕語偷入耳中。

“三妹，這時候不要猶豫了，拜師不成，讓表少爺留下的辦法只有一個，就是娶了阿璃。”二娘在和三娘商議對策。

“留下有什麽用，不能拜師也學不到制鏡。”三娘沒好氣地說。

“從長計議啊，那朱砂是不能嫁人的，玉兒也……”二娘尷尬地嘿嘿兩聲繼續說道：“家業總要有人繼承，只要這親事做成了，還不是我們姐倆說得算？”

“也是奇了，我註了那麽多的油，為什麽還是熄了燈，難道有人做手腳？”三娘唉聲嘆氣地說。

“現在說這個晚了，是我們沒提前預見到，防不勝防，只能走下一步。親事你考慮一下，不能再拖了。”二娘苦苦相勸。

“好吧，容我想想。”三娘總算吐了口，二娘如釋重負。

她們這裏也沒有答案，只能去問祖師爺了。

老君堂連一絲光都沒有，對我卻不是難事，只消片刻，裏面的擺設就從黑暗中浮了出來，我的前世是貓，黑暗中視物如晝。太上老君還是似笑非笑的模樣，想到昨夜的失敗，我有些恨他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
銅鼎已經完成了使命，靜靜放在供桌上。我拿起來仔細看了看，裏面有一根還沒燒盡的燈芯，油已經見底了。

突然，腦中靈光一現，燈芯還沒燒完，油卻光了，就是說油不是燒盡的。我把銅鼎向懷裏一塞，躍身出了老君堂。

青兒還坐在外屋發呆，現在的她對我沒有一絲用處，也沒有一絲妨礙了，她就像個木頭人，沒有思想沒有感受。

我把銅鼎註滿油，點上燈芯，放在桌上。我到要看看，燈是怎麽熄的。

傻坐著看一只銅鼎，是很枯燥的事，我忍了半晌，還是伏在桌上睡著了。

我醒來時，已是天光將亮，站起身才覺出胳膊被壓麻了，動一下酸痛不已。

這時我想起了睡在桌邊的原因，銅鼎！燈已經熄了，銅鼎內一滴油也沒有。這一次我加滿油，點燃油燈，再也不敢打瞌睡了，時間過得好慢，我的眼皮上下打起架來。

就在我於半夢半醒之間游蕩時，銅鼎裏突然出現輕輕的一聲‘咯’，然後瞬間就啟動了機關，只見銅鼎突然從中間伸出幾片銅片，迅速合攏，向下壓去。轉眼間銅片像花瓣般打開，又像來時一樣神秘消失了。再看銅鼎裏的油，已經不知去向，燈芯很快就熄滅，青煙裊裊而散。

我抱起銅鼎左看右看，就是沒找到機關從哪裏出的。正焦急間，忽然感覺銅鼎和最初拿到時不同，似乎搖動時有聲響。我把它放在耳邊輕輕搖動，隱隱有‘汩汩汩’的聲音透出來，用手叩一下銅鼎壁，似有夾層。

我恍然大悟，看來朱家傳世的不止是一本《明鏡寶鑒》，就像我外公給阿娘做的那些小玩意兒，朱家有許多精巧手藝，這只銅鼎就是帶機關的。想來應該是油燒到一半時觸動機關，上面出現一個蓋子，先是真空滅掉燈火，再用壓力把油逼進暗格，至於暗格中為什麽油不倒流，就是精巧之處了。

既然這樣說，娘也應該是知道的，她還費勁心思把所有的貓都清出明鑒莊，是何用心？

平靜了十五年的生活，突然變成疑雲重重，我有些不適應。

念頭來得很快，勢若破竹，一發不可收拾。我不會讓表哥這樣離開，更不會讓他娶朱璃，他是她的！

這時外面已經雞鳴陣陣，我連早餐都不及吃，就匆匆跑到秋千處，任晨露打濕我的衣裳，我也要等到表哥。

這一天我不吃不喝不回房，青兒是不管的，娘和朱媽顯然也有事在忙，我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。

也許表哥再也不會踏走後院半步，可我不死心，我怕只要轉身的工夫就把他錯過了。

夕陽在山頭最後掙紮一下，餘輝似熄滅的火燭，瞬間抿滅。我又累又餓，心也隨那一絲光滅了去，表哥不會來了。

就在這時，表哥的身影出現在林中小道。我淚眼朦朧，顧不上矜持，跳下秋千，一路奔向他，把他攔腰抱住。

他被我的瘋狂嚇了一跳，有些尷尬地分開我的手。

“我，明天我就要走了，想想還是來跟你打個招呼。”表哥說得有氣無力，滿臉都寫著失望。果然他更看重制鏡，可這有什麽關系呢？我要的只是他的人，又不是他的心。

“你不會走的，你要留下！”我咬住嘴唇，倔強地說。

“傻瓜，這些事，你怎麽說得算。”表哥憐惜地攏了一下我額頭的亂發。

“答應我，明天不要走，再給我幾天，我有辦法讓表舅收你為徒，真的！”我急得直跺腳，唯恐表哥不信自己。

“你有什麽辦法？”表哥被我的認真打動了，將信將疑地問。

“你不要管，只要信我就好。”我不敢看表哥的眼睛，淚水打濕了面具的裏層，沾在臉上很不舒服，她要回去了。

“好，我信你。”表哥半是應付，半是討好。我得了這個答覆，已無後顧之憂，只待見機行事了。

從那時起，表舅唐正恩成了我的目標，我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。他去了阿娘的房間，一直呆到很晚才出來。從木樓下來時，他的腳步有些飄乎，許是阿娘給他喝了酒。我躡著手腳，尾隨其後。

一進院的側角門處有一小段門廊，那是為了進府裏有事兒，又沒有身份進正廳的人設的。晚上進出方便，表舅都會走這個門。

樹影搖晃，我靜悄悄攔住他的去路。

“噱了我一跳，原來是砂兒。”表舅驚魂未定，對我卻無半點責備。

“表舅，我有話說。”我鼓起勇氣，從懷裏掏出蟠龍銅鼎向前一遞。月光下，表舅的眉毛挑了挑，接過蟠龍銅鼎反覆看著，就像第一次見到我，卻不問話。我很被動，又不想被自己打敗退縮下去。

“我知道蟠龍銅鼎的秘密了。”我盯著表舅的臉，這次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。

“嗯。”表舅的語氣很寡淡，就像我剛說，今天的月亮很圓一般尋常。

“表舅，你不想說點什麽嗎？”我有點生氣了。

“說什麽？”表舅還是不急不徐。

“這個銅鼎是有問題的呀，表哥不能拜師，不是祖師爺不收他，是你們作弊！”我把你們兩個字咬得很重，這裏面少不了阿娘的幹系。

“那又怎樣？”表舅把銅鼎向懷裏收好，這才穩穩看著我繼續說道：“夜深露重，別受寒了，讓你娘親又替你操心，快回去睡吧。”

“不！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二娘三娘！”我向後一縮身體，拋出撒手鐧。果然，表舅被擊中了，他用不能置信的眼光打量著我，這打量令我汗顏，如果不是夜晚，只怕我會頂不住溜之大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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